【傅国涌:但得记者如高瑜】图:1999年2月高瑜第一次出狱后与辩护律师张思之先生合影
高瑜之获刑,就是中国的新闻自由的获刑,在中国千千万万的记者中,像高瑜这样的独立记者实在太少了,没有她们的付出,真正的媒体自由又哪会从天而降……
八九以来26年间三次入狱
前些日子,看到高瑜在狱中写的五言绝句:"七十年中事,凄凉到盖棺。不将两行泪,轻向汝曹弹。"时间残忍,这位当年曾叱咤新闻界的《经济学周报》副主编高瑜已年过七十,1989年 以来的二十六年间,她已三次入狱,每次都是莫须有的罪名,一方面铁条一次次分割她的世界,一方面她也一次次获得世界性的荣誉,她已是中国新闻史上抵抗强权、追求新闻自由的见证。自有报纸以来,中国也曾有过一些有影响的女记者,如浦熙修、子冈、戈扬、杨刚她们,几乎都被左翼思潮吸引,成了红色政权的催生者,却落得或右派或自杀的下场。
前些日子,看到高瑜在狱中写的五言绝句:"七十年中事,凄凉到盖棺。不将两行泪,轻向汝曹弹。"时间残忍,这位当年曾叱咤新闻界的《经济学周报》副主编高瑜已年过七十,1989年 以来的二十六年间,她已三次入狱,每次都是莫须有的罪名,一方面铁条一次次分割她的世界,一方面她也一次次获得世界性的荣誉,她已是中国新闻史上抵抗强权、追求新闻自由的见证。自有报纸以来,中国也曾有过一些有影响的女记者,如浦熙修、子冈、戈扬、杨刚她们,几乎都被左翼思潮吸引,成了红色政权的催生者,却落得或右派或自杀的下场。
与她们相比,高瑜走的是一条相反的道路,她1944年生于一个有红色背景的家庭,父亲是中共早期党员,1962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,经历过史无前例的"文革"风暴,1980年进入中国新闻社,开始新闻生涯,逐渐摆脱红色噩梦,成为一个清醒、笃定、具有文明视野和明确新闻价值追求的记者。特别是1988年她转入《经济学周报》以后,她为这份报纸和香港《镜报》采写的长篇专访, 她以记者的敏锐、勇气,抓住了时代中心问题,在重大的历史关头,她发出的那些声音无比珍贵,即便今天读来依然有万千感慨。
《经济学周报》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崛起,与上海的《世界经济导报》南北呼应,被誉为"南有导报,北有周报"与她的努力与贡献也不无关系。直到1989年6月3日锒铛入狱,她一直以专业主义的记者视角关注惊天动地的八九民运,她采写的长篇报道有内幕,有细节,有分析,有血肉,受到各大国际通讯社的瞩目 。1990年代初她出狱之后,不改初心,继续以独立记者的身份向世界报道中国的真相,以致在1993年再次入狱,以"泄露国家秘密罪"被判刑六 年。去年,她再次被捕,并以同一罪名获刑七年。
《经济学周报》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崛起,与上海的《世界经济导报》南北呼应,被誉为"南有导报,北有周报"与她的努力与贡献也不无关系。直到1989年6月3日锒铛入狱,她一直以专业主义的记者视角关注惊天动地的八九民运,她采写的长篇报道有内幕,有细节,有分析,有血肉,受到各大国际通讯社的瞩目 。1990年代初她出狱之后,不改初心,继续以独立记者的身份向世界报道中国的真相,以致在1993年再次入狱,以"泄露国家秘密罪"被判刑六 年。去年,她再次被捕,并以同一罪名获刑七年。
新闻从业生涯中的神来之笔
大约2007年冬天,在庆祝张思之先生八十岁的活动中,我第一次见到她,惊讶于她如此之年轻,如果不知道她的实际年龄,绝难相信她早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。岁月的沧桑并未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的刻痕,几次牢狱竟然未将她变得老态龙钟,反而愈发显得美丽,她的优雅高贵从容淡定,正是她内在生命散发出来的,胜过了世上一切的装饰。我与她只是匆匆一晤,当时她来向思之先生敬酒,我正好坐一那一桌。我还记得她与带着生日皇冠的思之先生合影时的笑容,那天晚上我给她们拍过一张照片。思之先生是她的辩护律师,对她有很高的评价。之后,大约2010年曾与她通过几次邮件,她送过我一本书。不料,在她古稀之年,还要面对冷酷的监狱。
大约2007年冬天,在庆祝张思之先生八十岁的活动中,我第一次见到她,惊讶于她如此之年轻,如果不知道她的实际年龄,绝难相信她早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。岁月的沧桑并未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的刻痕,几次牢狱竟然未将她变得老态龙钟,反而愈发显得美丽,她的优雅高贵从容淡定,正是她内在生命散发出来的,胜过了世上一切的装饰。我与她只是匆匆一晤,当时她来向思之先生敬酒,我正好坐一那一桌。我还记得她与带着生日皇冠的思之先生合影时的笑容,那天晚上我给她们拍过一张照片。思之先生是她的辩护律师,对她有很高的评价。之后,大约2010年曾与她通过几次邮件,她送过我一本书。不料,在她古稀之年,还要面对冷酷的监狱。
去年,当她再次被捕的消息传来,国内外都感到震惊,一位被岁月证明有良知的独立记者终究无法见容于当局。她之获刑也可以看做这个时代到底有无最底线的新闻自由之标记。与坐过国民党班房的女记者浦熙修她们相比,她要面对的从业环境更为险恶,更为严酷,更为无助,至少浦熙修、子冈她们活跃在民国报界时,还有《新民报》、《大公报》这样的民间报纸,有《观察》周刊这样的民间刊物,她们所处的还是个自由"多"与"少"的时代,而高瑜从一开始就处于自由"有"还是"无"的时代,即使她在1988年下半年到1989年春天短暂的黄金岁月。
在半民办的《经济学周报》虽能发表严家其与温元凯关于时局的对话,夏衍与秦晓鹰关于"五四"的对话,但她于1989年3月22日采写的政协委员徐四民与王军涛、陈子明、闵琦、陈小平、刘卫华等"一老五少"关于民主的对话只能刊登在香港媒体上,然后出口转内销,她为这篇采访起了一个极富魅力的大标题《将民主从街头引向人民大会堂》,当时胡耀邦还在,街头运动还没有发生。这个题目不是无意间预见了未来,而是她以新闻记者的敏感和对时局的观察,渴望有序的剧场政治,而对广场政治保持了相当的警惕性。从这一意义上,这一新闻标题也可视为她新闻从业生涯中的神来之笔。
她为中国新闻自由而坐牢
不到一个月,耀邦猝逝,山呼海啸的广场政治卷地而来,学运持续了一个多月,广场学子无法撤回校园。1989年5月21日,忧心忡忡的她受胡绩伟先生之委托, 撞进广场中心,说服王丹等学生领袖,并就地起草了《告全国人民书》,结果仍功败垂成。广场政治的巨大惯性,及背后错综复杂的政治生态,最终让和平撤离的愿望成空。包括胡绩伟、万润南等在内体制内外的许多有识之士,徒留一声长叹,她们将民主从街头引向人民大会堂的全部努力打了水漂。
坦克碾碎了1980年代一切善良美好的梦想。她是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新闻界的代表之一,其精神气质正是属于1980年代的,那个时代的纯粹、干净、理想主义,在她身上都能看到。我甚至想,她在进入1990年代,世俗化、功利化、实用主义、唯利是图压倒一切的时代里,仍然是面朝1980年代而活的,所以,她才会在第一次出狱之后,还要两次获刑。她之获刑,就是中国的新闻自由的获刑,由此她的牺牲所赋予这个时代、这个民族的意义才能真正彰显出来。
"不将两行泪,轻向汝曹弹。"她的狱中诗无疑是言志,是对这个随时可以剥夺包括她在内所有国人自由的政权不屈的告白,她坐牢,却不失志,毕竟她是真正的1980年代人,不会背叛她自己和她的时代。人的一生岁月有限,诚能为追求自己的理想而面临患难、牺牲也是值得的,因为这是获得做人尊严所付的代价。
"不将两行泪,轻向汝曹弹。"她的狱中诗无疑是言志,是对这个随时可以剥夺包括她在内所有国人自由的政权不屈的告白,她坐牢,却不失志,毕竟她是真正的1980年代人,不会背叛她自己和她的时代。人的一生岁月有限,诚能为追求自己的理想而面临患难、牺牲也是值得的,因为这是获得做人尊严所付的代价。
我想起托马斯 ·杰弗逊说的:"哪里有媒体(报纸)自由、人人皆识字此两条件,那处就天下大治。"在上海老申报馆旧址改装的报业主题茶餐厅里,玻璃上就用英文写着这一番话。可惜,中国今日距离人人皆识字这一条件或许不远,但没有媒体自由,人人识字也不会带来天下大治。在中国千千万万的记者中,像高瑜这样的独立记者实在太少了,没有她们的付出,真正的媒体自由又哪会从天而降,天上不会掉馅饼,地上也造不起通天塔,高瑜一次次的蒙难 ,就是她作为个体的付出。我的小文无力,表达的只是人间的敬意,如果她能看到,盼望她知道,在中国内外还有许多人默默的在惦念她,愿她身健心安,如此而已。
2015年8月7日
——原载《动向》杂志2015年8月号http://2newcenturynet.blogspot.com/2015/08/blog-post_80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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