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发老太太说:“北京从来没有这种情况,日本人的坦克也没有进来过!”
回到社里已经三点半了。新华社大院里站满了议论纷纷的人群。我吃了点东西后,上了九号楼房顶。从这里听到西单附近枪声大作,喊声震天。还有机枪扫射的声音。不时还闪出火光。这是真正的战争。陕西分社记者卜云彤清晨从西单回来告诉我:今晨6时,在电报大楼附近,一辆坦克从东向西开来,市民唱歌,喊口号,坦克向一群学生猛冲过去,因有催泪弹,学生睁不开眼,后面又有铁栏杆,学生没有躲开,也没有退路。坦克过后,有11具尸体。
回到社里已经三点半了。新华社大院里站满了议论纷纷的人群。我吃了点东西后,上了九号楼房顶。从这里听到西单附近枪声大作,喊声震天。还有机枪扫射的声音。不时还闪出火光。这是真正的战争。陕西分社记者卜云彤清晨从西单回来告诉我:今晨6时,在电报大楼附近,一辆坦克从东向西开来,市民唱歌,喊口号,坦克向一群学生猛冲过去,因有催泪弹,学生睁不开眼,后面又有铁栏杆,学生没有躲开,也没有退路。坦克过后,有11具尸体。
作为一名新华社的高级记者,杨继绳在六四期间骑自行车在北京市的大街小巷及医院里穿行,亲眼目睹了“六四”,同时以记着的视角纪录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。本文摘自《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》,作者杨继绳。
“六四”期间,《人民日报》记者手持横幅上街声援学生
6月3日星期六
北京人第二次阻止了军队进城。
几天来,报纸上发表了各级党委和政府支持戒严的政治表态。宣传上也是舆论一律。市民们上街比过去少多了,天安门前的学生也逐渐减少。
但是,今天凌晨风波又起。
驻在城郊的军队穿上便衣、乘上民用汽车开进城来,又一次被市民阻挡。
我早晨来到西单路口。只见几辆车作为路障挡住了东西通道。电车顶上站满了人,有的演说,有的呼喊。在电车西边不远处有一辆大轿车被群众包围。轿车里面坐满了穿便装的军人。一位穿便衣的军官模样的人举着小喇叭讲话。四周的群众高呼:“北京人不欢迎你们!”再往东走,在长安大戏院(在西单十字路口往东50米路南,不是后来在东单新建的长安大戏院――作者2000年注)门口,一辆大轿车顶上,学生们把从车里拿出来的机枪、冲锋枪、钢盔、菜刀、三角刀,当众展览。车上有一幅白布横标:“请看李鹏政府怎样保护北京市民”。很多人在现场照相。西长安街人山人海。各个路口成堆的人议论纷纷。
一位银发老干部说:“说军队不进来,又化装偷偷地进来了,今后政府说话谁相信!”一位中年妇女说:“到底谁在搞动乱,不很清楚吗?”
为什么军人要带菜刀、三角刀?群众中有人说,为是为了给群众栽赃,在混乱中军人把菜刀、三角刀丢到群众队伍中,再说群众手拿武器拦阻军车。这只是一部分人的猜测。
下午四时,我从西单商场北穿过灵境胡同绕到六部口。一个多小时以前,六部口发生了一起激烈的冲突。冲突的双方是警察和市民。
从府右街南口到音乐厅和西长安街交叉处,挤满了议论的人群。议论的中心是警察如何施暴。
在这个十字路口还可以闻到一股剌鼻迷眼的气味。这是警察施放的催泪弹的气味。今天下午二时左右,警察在这里施放了20多颗催泪弹。这是建国以来共和国警察第一次向人民施放的催泪弹。现在五十岁以下的人,只从历史课本上知道反动警察如何施放催泪弹,从来没有见过催泪弹。
地上到处是碎砖头、破瓶子,还有成堆的鞋子。也有一些自行车零件。据现场群众说,防暴警察想拉走被群众包围的两部军车和上面的武器。警察一进现场,就拿出警棍见人就打,胆小的跑了,没跑地就挨了打。警察打人时,哭声、叫声一片,一片恐慌。在用警棍驱逐群众的同时,还施放催泪弹。警察抢走了在汽车上展览的武器以后,就向北撤到中南海西门里去去了。留下的群众十人一堆、二十人一堆控诉警察的暴行。
在府右街力学胡同附近,有一辆警察丢下的吉普车,车号是A01-3281,上面还有“广场5”的牌子,车上有一把铲子和一把锯刀。在十字路口的警察岗亭前,也丢下了一辆警察吉普车,车号是V02-5491,几名青年市民坐在车顶上。在长安街上还有两辆大轿车,车号是A01-3259和A01-3263。这两辆大轿车门窗玻璃砸得粉碎,坐椅的沙发坐垫也被翻了出来。轮胎也被放了气。还有两辆22路公共汽车也被堵在那里,成了激战时的“工事”。军事编辑的张万来对我说,这些车里原来有武器,怕流失,所以出动警察把车里的武器抢回去了,但车没抢回去。
一位老年妇女在力学胡同东口向一群人讲述她刚才亲眼看到的情况,她气愤地说:“政府这样做,民心丧尽!”一位年轻人站在西单路口的汽车顶上,手举一颗银白色的催泪弹壳向群众展示,说:“这是李鹏政府保护群众的证据!”一位老人说:“最近刚刚平静一些,政府又是组织农民游行,又是让军人化装进城,又是施用警棍和催泪弹,使形势又紧张起来了。”另一人说:“靠警棍和催泪弹来树立政府的权威是不行的,这只能使政府权威扫地!”
吃晚饭时程万泉(出版时改为一位同事)在食堂对我说,他今天采访了17个在六部口被打伤的人(共打伤多少他不知道)。有的被电棍打成脑昏迷,有的因催泪弹爆炸使腿部有35度烧伤,有的被射钉枪射出的钉子打伤(有一个伤员钉子进入大腿5厘米)。他在六部口现场采访时看到,下午2点10分,上千名防暴警察在六部口施放催泪弹,群众纷纷后撤。当停止施放催泪弹时,群众高声齐呼:“法西斯!法西斯!”又向前涌。这样来回拉锯几次,一些群众受伤。防暴警察施放催泪弹后,将北新华街被阻的戒严部队接走,西单路口被阻的官兵依然被围。
这位同事说,下午2点40分以后,由北京大学等高校学生几千人在西单列队,唱着国际歌,迎着防暴警察前进,大批市民跟随在后,防暴警察向府右街撤离,一些市民随之将停在六部口的两轿车的玻璃砸碎。
他说,在北京市第二医院外科急诊室有11名受伤的人,其中有学生、干部、工人。齐威,女学生,19岁,腿部被炸伤30多处。王长刚,干部,30多岁,右膝被射钉枪射入五厘米。宁火炬,干部,头部缝了五针。一名建筑工人被橡皮子弹打晕。一名妇女下身大出血。
他介绍说,北京急救中心外科有8名受伤者。外科主治医师聂星和其他医生对记者说,这次警察打人太狠。一般警棍打臀部、胳膊等处,这次多是打头部。
今晚6点半,北京电视台反复广播市政府《紧急通告》:“全体市民要提高警惕,从现在起,请你们不要上街去,不要到天安门广场去。广大职工要坚守工作岗位,市民要留在家里,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”还广播了戒严司令部通知,说是可以采取一切措施对付阻挡军车前进的人。但是,今天晚饭后,上街的人比过去人更多。满街都是人,群众和政府的对立情绪更严重,政府越不让出来,出来的人越多。西长安街两边的人行道上,摆满了自行车。很多人骂政府。
晚8点40左右,又有直升飞机在低空盘旋。
今晚可能有大的流血事件。
后来听军队里的人说,原计划军队化装分散进城,到6月10日清场,执行戒严任务。但化装进城被群众发现,而且六部口装武器的大轿车被群众围住。为了夺回武器,又和群众发生了冲突,打伤了一些群众。激化了矛盾。6月3日清晨,中央电视台借用武警的一辆汽车因交通事故撞死了人。群众误解是为军队开道的警车撞死了人,矛盾进一步激化。六部口事件和警车撞死人使得局面难以收拾。发展下去可能冲击人民大会堂和中南海,被围的便衣军人的安全也受到威胁。所以,6月3日下午3点半才决定军队全部进城。部队接到通知后很仑促,各部队对命令的理解也不一样。有的把子弹发到战士,有的子弹统一保管。
6月4日星期日
昨晚9点,由于街上人太多,我推着自行车在人缝中从西单向天安门广场挤去。街上的人都对下午发生的六部口事件非常愤慨。骂声不绝。10点多,走到广场,看到天安门下人头攒动。我挤进去一打听,原来从中山公园里面走出来一支穿便衣的士兵,被群众包围起来了。有人喊打,学生劝阻,把士兵围到一旁做说服工作去了。
广场上和前一天差不多。虽然政府的广播用最大的音量反复广播戒严指挥部的紧急通知,但学生还很轻松。还有人坐在帐棚里弹吉它。学生广播台还播出好消息:前门西的解放军被群众围住了,进不来了。
在广场西北角有人高喊:“不好了,解放军到军事博物馆了!”不少人闻讯骑自行车向西猛跑。
我骑车沿前三门大街往西。在前门西路北的北京供电局门前,果然有黑压压的一大片全副武装的解军被群众围起来了。学生走进里面去做工作,劝他们不要镇压群众。戴着钢盔的军人们紧抱枪枝,一言不发。在前三门大街,群众用马路隔栏做了重重路障。在十字路口,都用公共汽车做路障。
在和平门急救中心,也有一部分武装士兵被群众包围起来了。包围圈的群众齐声喊:“人民军队爱人民!”
在宣武门路口,两辆大电车横在前三门大街上。在电车西边,两辆军车被阻,军车上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军人。车下的群众和他们说话,气氛并不紧张。
在国华商场附近的路口,满载武装警察的三辆大轿车和一辆大卡车被阻。车里的战士和周围的群众有说有笑。
我继续骑车由复兴门桥向西。到广播电视部门前,看到“中华人民共和国广播电视部”的牌子丢在地上燃烧。一辆武警的汽车也在燃烧。这时听到西边传来了枪声。很多人以为是橡皮子弹和催泪弹,拼命骑车向西奔去。也有人知道是真子弹的。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用自行车驮着妻子。妻子说:“就站在这儿看,不要往前了。”男人说:“不怕,去为学生壮个胆。”妻子说:“死了不值得,活着将来还可以说说这个事情的真相。”他们还是骑车向西去了。我也加快了向西的速度。
到木樨地路口。人山人海,枪声密集,人声如潮。离路口一百米,再也无法前进了。我在路北25号楼旁边站定。想看个究竟。我估计要开枪也是向东开,子弹不会打到北边的胡同里。刚站定,突然感到眼里、鼻子里难受。有人说这是催泪瓦斯。突然,子弹的呼啸声从耳边响过。我身边一个人“哎”地叫了一声,我一看,他的右胳膊上的白衬衣被鲜血染红了。他用左手捂着伤口,向大楼后面转移。我也赶紧躲向大楼后面。这时,一阵阵急促的喊声:“快,快,快,闪开!闪开!”三个人、两个人抬着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淋的伤员从胡同里穿过。一辆辆三轮板车驮上了伤员。
枪声太密集,有点象大年三十晚的爆竹。我随着拉伤员的三轮车向北,绕到了儿童医院。医院的过道上有鲜血。我想证实一下是不是橡皮子弹,我问在现场的大夫:“是橡皮子弹吗?”他瞪了我一眼没有回答。我又问第二个大夫:“是真子弹吗?”大夫吼着对我说:“不是真子弹还能这样!”后来不少人说,不仅是真子弹,还是开花子弹。
一个宽大的会议室作为临时急诊室,里面躺满了伤员。我记下了伤员的名字:
冯友祥,男,外贸系统干部。浑身是血。大腿上一个大洞,外表直径约3厘米。短裤全被鲜血染红,还在上面结成了血块。大夫要剪开他的短裤,他说,短裤上的血是他爱人的。他爱人叫刘景华,头部受伤,现在不知死活。
徐磊,女,航天部三院调度员。腿部受伤。
一位干部模样的年轻女伤员一边呻吟,一边骂:“我发誓,今后半辈子要反共产党反到底!”她这样骂,我不便问她的姓名。
我还想记,但新的伤员不断抬进来。医务人员十分忙。一位大夫嫌我防碍他们。我只好离开。在一个角落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尸体。20多岁,胸部佩着红校徽。
离开了儿童医院,听到复兴门外大街上枪声还很密集。我又沿西二环向北,转向阜内大街的人民医院。这里也是一个大会议室作急诊室,伤员很多,不让记者进入。我问一位大夫这里的死亡人数,他不说。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女护士,见我询问,她拐到没人处对我说,目前死了两个,一男一女。一个打中了心包膜,一个打中了肺,都是20岁左右。女的书包里还装着课本。护士说着哭了,用两手捂着脸跑了。在这个大会议室门口,几个人用手电筒照着地面,议论着。我挤进去,看到一个人用小木棍挑着白花花的东西,说这是人的脑浆。
我准备离开人民医院,往口袋里一掏,发现自行车钥匙丢了。我找了块砖头把自行车锁砸开,几个学生围了上来。他们是维持治安的,以为我偷自行车,不让我离开。我掏出记者证,证明我的身份。几位工人围上来说:“你是记者?今天晚上看清楚了吧,要真实地告诉群众,不要说瞎话!”这时,一个学生在门口喊:“谁自愿献血?”他话音刚落,站在门口围观的十多个人同时举手:“我去!”学生说:“真是好样儿的!”献血的人排着队进去了。
我到了邮电医院。走廊里都是伤员。有的大声嚎叫:“给我打一针麻药吧!”其中有两名受伤的防暴警察。几名身上带血的人不让大夫对他们二人治疗,说他们刚才打人太狠。这两位警察无可奈何地呻吟。我掏出记者证,对那几个人说:“他们现在是伤员。本着人道主义精神,应该为他们治。”这几名带血的人还算通情达理,没有阻止。
我又到二龙路医院。也看到类似的情况。
我从西四大街骑车南行,想经过西单路口回来。西四大街满是路障。西单路口有密集的枪声。只好回头向北,穿胡同向西,绕到西二环。经打听,军队已通过了复兴门桥。我穿过复兴门桥,经音乐学院附近胡同回到社内。在各个小胡同里,都有年老的居民们站在家门口。他们神情木然,满脸惊恐、焦虑,低声地议论。整个北京市的人都没有睡觉。
回到社里已经三点半了。新华社大院里站满了议论纷纷的人群。我吃了点东西后,上了九号楼房顶。从这里听到西单附近枪声大作,喊声震天。还有机枪扫射的声音。不时还闪出火光。这是真正的战争。
早晨5点半,我又骑车出门,在佟麟阁路和复内大街交叉处的斜道上,满地都是砖头。在民族宫西单一带,边道上歪歪斜斜地堆满了自行车,估计数以万计。这些自行车的主人,是开枪时弃车逃命去了,还是受伤、死亡了?复内大街砖头遍地。在三味书屋附近的地铁工地旁和复内大街路边,地上有一摊摊血。有人蘸血在墙上写下了大字:“人血!人血!”“为死难者报仇!”“血债要用血来还!”地铁工地周围的铁皮围墙上到处都是弹孔。
西单十字路口,是一个刚结束战争还没有打扫的战场。坦克履带在马路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。昨天被截的一辆军车在燃烧,路口东昨天被截的两辆军车也腾出浓烟和烈焰。满地是路障、砖头和血迹。几辆被坦克压坏了的自行车横躺在路中间。街道两旁的墙上弹痕历历。天安门广场方向还有枪声。一队学生打着旗子自东向西走来。他们是从天安门广场撤下来的。一会儿,人群骚动,说军队来了。向东一看,果然开来了一支军队。人们向西逃命。有的在路北的花坛下就地卧倒。这些没有经过战争的人们,用上了从电影里学来的卧倒姿势。我也跟着卧倒。但军人没有开枪,卧倒的人爬起来向西跑。
我骑车向西。在复兴门立交桥西,路北有一座象征和平大理石女雕像,在她的胸部有两个弹坑。这表明子弹是从军人行进的方向朝侧后射出的。开枪不是要扫除前进的障碍吗?为什么要向后开枪呢?
在广播电视部门前,两辆汽车在燃烧。在复外大街居民住宅和国家信息中心的墙上,有很多弹痕。居民的窗玻璃上的弹孔周围,有放射状的花纹。我找到我昨晚站立的地方。不远就有大片大片的鲜血,路边铁栏杆上几毫米厚的钢条被子弹穿透。木樨地地铁站上有深深的弹孔。这时我才知道我昨晚的危险,有点后怕。在木樨地桥上有几辆公共汽车作路障。大桥北边的人行小桥上也有一辆电车作路障。桥西有几辆汽车在燃烧,浓烟滚滚,很呛人。我过桥西行。突然,西部一群人拼命向东奔跑。我只好沿玉渊潭小河西岸向北,在中科院对过停下。向南望去,只见几十辆坦克从西向东开来。第一辆坦克向桥上的公共汽车路障连撞三下,坦克跳了很高,几乎翻了过来。两边的人群高呼:“好!翻他妈的!”后面的坦克放了几颗催泪弹,一股黄烟,幸好是东北风,我这边没有受害。几十辆坦克东去以后,又有几辆军车开来。一辆军用卡车被路障挡住,几个不怕死的年轻人冲上前去向车上扔砖头。我继续沿河边向西北走去,从玉渊潭水闸绕回三里河大街,再到复兴门大街。街道两边骂声不绝。两位白发老太太说:“北京从来没有这种情况,日本人的坦克也没有进来过!”
密集的枪声从昨晚11点到今晨7点半。整个上午,零星的枪声不断。
广播电视部门前的汽车是军队进城前烧的。其它汽车都是军队进城后愤怒的群众烧的。国华商场前的军车是今天早晨烧的。
今天一整天,同事们怀着沉痛的心情交流自己看到、听到的死亡情况。有些情况骇人听闻。
住在9号楼1013室(我的隔壁)的陕西分社记者卜云彤(出版出改为小卜)清晨从西单回来告诉我:今晨6时,在电报大楼附近,一辆坦克从东向西开来,市民唱歌,喊口号,坦克向一群学生猛冲过去,因有催泪弹,学生睁不开眼,后面又有铁栏杆,学生没有躲开,也没有退路。坦克过后,有11具尸体。第一具尸有血,头压扁。其余尸体当时没看到血,人都压扁了。一中年妇女过来,呼天抢地的大哭。
经济参考报副总编周建英(出版时改为老周)说,一孕妇在院内乘凉,一颗子弹穿透腹部,胎儿和母亲都死亡,其夫一时精神失常。(老周的女儿在医院工作,情况应当是可靠的)
《半月谈》何晓彤(出版出改为小何)说,当晚他在复兴门立交桥,装甲车开过来,老百姓手挽手想挡住,装甲车开得很快,挡车的人只好让到桥两边。装甲车用机枪从上向下扫射,何晓彤迅速卧倒,一骑自行车青年脑浆被打出。
国内部政治组邹爱国说:今天早晨六点钟,我和何平(出版时改为小何)、张勇(出版出改为小张)去六部口,亲眼看到坦克压死11个学生。在音乐厅北口,一颗子弹打入一个人头部左侧,一块头骨掉了下来,是白色的,一学生赶快拾起头骨送上救护车。一颗子弹穿过一个人眉间,当场倒下。
日记里写的木樨地当时没有立交桥,那时有两座桥,一座是走汽车的宽桥,在宽桥北边10米处有一个人行窄桥。1995年建立交桥后这里面目全非。
6月4日凌晨,天安门广场的情况怎样呢?在现场的同事和朋友回来讲述了自己的经历。大概一点左右,北京市政府和戒严司令部发出《紧急通告》,说北京市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反革命暴乱,现在必须坚决反击。1点55分,从人民大会堂里向广场打出催泪弹。群众声泪俱下地向军人讲理,让他们不要开枪。一位妇女喊:“打倒军阀!反革命法西斯!”这时,从南面开来装甲车,后面跟着部队。工人自治会向车上丢汽油瓶,装甲车着火逃跑。从故宫、中山公园等处开出大量解放军。和群众有所冲突。四点钟,广场灭灯,一片漆黑。广播通知让人离开。4点40分灯光重开,这时广场已被包围。四周的军人处于临战状态。机枪架着,战士爬在机枪旁边作描准姿势。在恐怖中,群众高呼:法西斯!法西斯!4点50分,纪念碑前的学生讨论撤离问题。有人主张保存力量。5时左右,向纪念碑开枪(向上),同时装甲车从广场西北角开来。装甲车在广场东南留出一条通道让学生撤离。警察用警棍和皮带驱赶,有惨叫声。学生一边哭一边唱国际歌,打着旗子撤离。很悲壮。很多人鞋子丢了,但队伍很整齐。学生还没撤完,装甲车就在帐棚上来回压。有人说帐棚里还有学生。在历史博物馆西北角和金水桥附近,有机枪扫射声。这是对付工人自治会的。事后政府宣布,天安门广场没死一个人,但群众中与此相反的传说很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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