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1月4日星期一

景凯文:活下去,但要记住_布拉格之春

内容摘要:人们对此既惋惜又敬佩,正如捷克学者伊瓦湘卡图科娃所说,伟大的伦理行为都是孤立的,人们永远不会完全理解它,因为它根源于人类的奥秘。胡萨克被称为“遗忘总统”,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告诉捷克人:忘记1968,忘记你们追求的民主,忘记你们曾经是拥有权利和责任的公民,忘记政治;作为回报,我们会给你们提供舒适、安全的生活,提供充足的食品和酒,甚至可以让你们拥有汽车和别墅;我们不要求你们信仰官方意识形态,只要求你们表面上和我们保持一致,把你们的思想藏起来。马萨里克的捷克理想属于人类的普世价值,坚持自由、宽容和反对暴力,这也是萨米亚特作者的理想。正如瓦楚里克在《论勇气》一文中所说,英雄行为是与日常生活相悖的,多数人不愿采取无法承受其后果的行为。每一个普通人诚实的工作和善意的姿态,其实都是有勇气的表现,应当理解这些日常生活的积极方面,并为此写作和等待。1989年天鹅绒革命时,许多普通捷克人表现出的勇气表明,真正的英雄不仅是哈维尔等知识分子,更是捷克人民。
      每年1月,在布拉格郊外,都会有年轻人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墓前,点亮蜡烛,献上花圈。墓里的人叫扬扬帕勒克。1969年1月,这名捷克大学生为了抗议苏联占领,引火自焚。人们对此既惋惜又敬佩,正如捷克学者伊瓦湘卡图科娃所说,伟大的伦理行为都是孤立的,人们永远不会完全理解它,因为它根源于人类的奥秘。
1968年的“布拉格之春”由作家们发起。“布拉格之春”提出的口号是建立“人道的社会主义”。1968年6月,瓦楚里克起草了著名的“两千字宣言”,指出由于当局长期蔑视个人权利,人们对公共事务普遍失去兴趣,工作没有任何乐趣,对此负有责任的领导人应当辞职。最终,这场改革在苏联军队的占领下失败,数千人被捕入狱或流亡国外。新上台的胡萨克政权采取严厉的清洗措施,许多支持改革的作家、记者、律师和学者失去工作,去当泥瓦匠、侍者、店员、门房、送奶员和清洁工。人们被迫屈辱地批判自己,对政治变得越来越冷漠。
胡萨克被称为“遗忘总统”,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告诉捷克人:忘记1968,忘记你们追求的民主,忘记你们曾经是拥有权利和责任的公民,忘记政治;作为回报,我们会给你们提供舒适、安全的生活,提供充足的食品和酒,甚至可以让你们拥有汽车和别墅;我们不要求你们信仰官方意识形态,只要求你们表面上和我们保持一致,把你们的思想藏起来。为了消除人们对帕勒克的记忆,当局将他的遗骸移到一处偏僻的公墓,墓碑上刻了一个假名,并派人在夜里偷偷移走那些蜡烛和花圈。
当时最优秀的捷克作家、学者都通过萨米亚特发表作品。随笔成为最重要的一种形式,内容涉及哲学、文学和历史。为了抵抗遗忘,他们研究捷克历史,从胡斯宗教改革到捷克共和国,尤其是它的第一任总统马萨里克。许多人在家里珍藏着他的半身塑像,希望有一天能在公众场合纪念这位总统。马萨里克的捷克理想属于人类的普世价值,坚持自由、宽容和反对暴力,这也是萨米亚特作者的理想。
这些作家们的反抗最终发展成集体签署另一份宣言,主张“不同观点、不同信仰、不同职业的自由的非正式的公开的群体”联合起来,争取人的尊严和权利。当瓦楚里克、哈维尔和演员兰多维斯基去邮局给当局寄这份宣言时,被警察带走审问。其他签署者也都分别遭到约谈,住宅被搜查。
与波兰知识分子不同,捷克知识分子没有成立“保护工人委员会”那样的组织。胡萨克统治下的捷克,独立的民间组织是非法的。萨米亚特作家遭到监禁、跟踪和监听,每一位上门的访客都会被录像。在很长一段时间,他们只是记录着一切,有的人甚至仅仅为了后代写下自己的回忆。
当局的镇压使得普通公众疏远他们,一些捷克萨米亚特知识分子深感孤独和失望。然而,正如瓦楚里克在《论勇气》一文中所说,英雄行为是与日常生活相悖的,多数人不愿采取无法承受其后果的行为。每一个普通人诚实的工作和善意的姿态,其实都是有勇气的表现,应当理解这些日常生活的积极方面,并为此写作和等待。
瓦楚里克是对的。1989年天鹅绒革命时,许多普通捷克人表现出的勇气表明,真正的英雄不仅是哈维尔等知识分子,更是捷克人民。他们可能沉默,但绝不会遗忘。(2011年第17期《财经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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